湖里山

万木春-38

(本篇有湛澄)

(这仨的关系越来越不清楚了咩哈哈)

(金凌大外甥你舅还是爱你的)

  

    昨夜二人皆没睡好,今早逞强试剑,还未过卯正,江澄便觉身上酸软无力。馀春初夏,连未过午的日头都氤氲着温暖的昏昏意。兴奋劲儿过去了,体弱虚乏的坏处便显了出来。江澄精神缺缺,困得眼皮直打架,连魏婴让他喝药,他都提不起精神与他逗嘴皮子。

  “来,江澄。运气。”昏沉之中,魏婴零零散散说了几个字,便如拿捏小儿一般把他拉到榻上,盘膝相对。江澄不太舒服,蹙起眉,却无兴讥嘲。

  一股热流缓缓流入丹田。神游太虚的江澄飘忽忽地,仿佛自己像一壶清酒一般,正被青泥小火炉煨得暖洋洋的。忽然,虎口被冷针刺了一般疼,江澄猛地睁开眼,勉强清醒了一些,定睛看去,见魏婴还端坐着为他导气的模样,只是眉头微蹙,脸色泛青,额上见汗。

  江澄不敢妄动,只得出声叫:“魏无羡。”

  魏婴不答,气也缓缓凝滞了下来,江澄背后寒意上泛,登时吓了个清醒,暗叫不好,厉声道:“魏无羡!凝神!”

  魏婴猛地睁开眼,眼底红光一瞬即逝。灵气倏地恢复了正常,又缓缓流入了江澄丹府中。

  待大周天运过,江澄也冷静了下来。魏婴撤手,他没有夹枪带棒地出言相刺,只是狠狠地剜了一眼魏婴,像碰过脏东西一样抽回手,在衣襟上胡乱擦拭。脉中突突地跳,隐有不适之感。他聚神内观,所幸并无鬼气入体。

  “时候不早了,我……去把你中午的药煎上。”魏婴讪讪一笑,佯作无事,起身离开。

  “魏无羡。”江澄叫住魏婴。

  “还有什么事?”

  “药叫乌奴去煎。你去竹室打坐。立时便去。两个时辰之内不准出来。”江澄令道。

  魏婴皱起眉头:“江澄……”

  “这是宗主令。”江澄凉凉地抬眼,威慑意味十足。

  魏婴自知理亏,叹应道:“是,宗主。”

  “晌午过后,另练十二式三个时辰,吐纳两个时辰。”

  魏婴面色不如之前好看了:“这便要亥时了,你——”

  “运气之事,你叫蓝湛来。”

  “江澄——”

  “怎么?”江澄偏过头,“你要抗命不成?”

  魏婴“咔”地一咬牙:“不,宗主。谨遵宗主令。”

  说罢,大步流星地走了。

  江澄定定看着魏婴出门的方向,眼角轻轻跳动两下,面目肃沉,许久未动。

  

  午时三刻,江溯来了。进门抱拳:“师父,你叫我?”作为未挂名的少宗主,江溯手下已经拿捏住了大半个莲花坞。来回奔波,前后应对,这些日子可给他累得够呛。少年下巴上青青的,胡茬乱冒。

  江澄背着手站在窗前,凝视竹室的方向,问:“你的大师兄现在何处?”

  江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,立即回道:“大师兄在校场西南角演武台下,站在桩上练剑。午时过一刻从膳堂出来后,先去了后厨找乌奴,问过师父的药,养过含光君带来的灵沉香,见过含光君,午时二刻到了校场打坐运气。”

  江澄还算满意地颔首。

  江溯咬咬嘴唇,斟酌再三,还是斗胆问道:“师父,大师兄莫不是做了甚么不该做的事?为何要如此盯着他……”

  江澄远眺竹室前的竹影,竹室房门禁闭,龙吟森森。他道:“不必多想。魏婴此时做不出什么有累江家声名安危之事来。你只教把人给我看好了便是。他修为高,你的那几个暗哨也不是对手,不用与他藏着掖着。他若发觉了,也不必怕,不用躲。”

  江溯暗嘟囔一声,朗声应道:“是。”

  “他住的暖阁,扫过了吗?”

  江溯一犹豫:“还……”

  江澄意味不明地一笑:“进不去?”

  江溯咧咧嘴:“弟子无能。”

  江澄回身过来,随意一挥手:“无事。你们同他,本就不可同日而语。我大致也料到了。”

  如此一说,倒是勾起了江溯的好奇心:“大师兄……究竟到了哪层境界?”

  江澄冷笑一声,反而问道:“我问你,凡人一世,可死几回?”

  “自然仅是一次。”

  “遂人之皆有贪生怕死之心,”江澄颔首,“若一人死后再生呢?”

  “这……”江溯立时知道,此便指着逆天改命的夷陵老祖,迟疑道。

  “但说无妨。”

  “依溯拙见,怕是更会怕死。”江溯心一横,咬牙道。

  “喔?为何?”江澄本想以此死生之论,告诉江溯,魏婴之所以所向披靡,不过凭的是一腔罔顾自身安危、生死的顽莽孤勇的疯劲,不足为鉴,反该引以为戒。不料江溯回答出乎意料,仔细打量了江溯一番,询问道。

  “溯认为,死过一次,便更知生之可贵,断无再舍生机的勇气。”

  江澄忽然想起畏畏缩缩躲在含光君身后的莫玄羽,心中一动,若有所思道:“有理。”

  如若真如江溯所言,那为何……

  江溯被江澄一赞,一鼓作气,索性挑明了哑迷继续道:“我觉得大师兄现在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疯魔样子,是因为……”

  “他怕死,但是他更怕师父会死。”

  言及此处,堂堂七尺男儿,已经独当一面的小伙子也红了眼眶,犹如被退回到了江澄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的那一天。被雪压塌的茅屋下,不过六七岁的小儿冻得小脸小手通红,使着吃奶的力气嚎啕哭着,紧紧拽着江澄的裙角不放。即使已经被抱了起来,也不松手。

  “我和金凌……也怕师父会死。”

  说及此处,江溯“噗通”跪了下来,头狠狠磕在地上,哀恸不已。

  “师父……”江溯哑声道,“为了我们……活下来,好吗?”

  良久,屋中只有江溯哽咽的声音。一双便鞋迟疑地踱到江溯面前。江溯绷紧了身子,江澄却没有如往常那样厉声喝斥他。衣袍窸窣,江澄席地坐在了江溯身旁。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了江溯头顶。

  就像小时候一样。

  江澄长长叹了一口气。

  

  江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江澄便不得不想及金凌。做舅舅的忍不住心疼了,便也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避而不见他的借口。

  他并不是不知道金凌在何处,只是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看得过于透彻的臭小子。

  胡乱劝走了江溯,江澄径直来到了祠堂,正如他所料,金凌还直挺挺地跪在祠堂门前。祠堂的锁是他令下的,金凌也没叫人开锁,就对着一把锁,直挺挺跪了四五天了。看他这个倔强的背影,江澄简直看见了不知好歹的自己,一阵阵无奈地爱怜如潮水般袭来,自己心底那微不足道的几分受伤的痛意,早就顾不得了。

  青石板这么凉,也没人给他送个垫子,都不长眼睛吗!江澄腹诽道。

  “舅舅。”

  到底是金凌背对着他,先出声唤了他一声。

  “日头渐大了,你别立在太阳下。”

  江澄一惊,抬头看看夏初灿烂的艳阳,备不住眼前一花,眼见身形晃了一晃。

  “舅舅!”金凌立时站起来半个身子,见江澄站稳了,才缓缓跪了回去,只是头还侧着,担忧地看着江澄。

  江澄稳住身形,看着金凌,竟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。这小子,平时毛毛躁躁,一刻都不安稳,都是他在后面陪着小心收拾烂摊子。今夕何夕,竟换了他来看顾自己?

  金凌见江澄不说话,也不知他在想什么,老老实实又跪正了。

  “金麟台这么闲的吗?放得堂堂宗主在这儿一日日跪着?”江澄终是道。说了却又有些后悔:莫不是语气太重了?

  “宗主犯了错也要受罚的。”金凌闷闷道。

  “你又有何过错?”

  “我把舅舅气病了,是为不孝。擅用温宁,是为不忠。妄自开道,是为欺上、生事、贪利。凌有过,请舅舅从重责罚。”金凌硬邦邦地如背书般答道。一听,江澄便知道,是有人替他数落过兰陵金氏的宗主了。

  江澄浑想叹气,也不知是谁多此一举:“我不生你的气,你起来罢,滚回去处理你的宗务去。”

  金凌一晃,又道:“凌有过,请舅舅从重责罚。”

  这一个两个的,具要江澄“责罚”。他江澄什么时候活成了一个阎罗,竟让自己外甥都觉得自己天天想着打人取乐。

  “滚回去做事去。”

  金凌如镶在地上的铜牛一般一动不动。

  江澄无法,上前拉他,他也不起。

  江澄拽了拽,自知以如今气力,犟不过年少体健的一宗之主,出一口气,无奈道:“都说了我不曾生气。你作这姿态干什么,还想要怎的?”

  “你都病了。”金凌固执道。

  “已尽好了。”江澄轻笑。

  “我都不知道,还是江溯过来才告诉我的……”金凌低下头。“你都不曾来看过我。”

  穷奇道下,金凌一番话还有如鸣钟在耳。无论他嘴上如何说,心里跟明镜似的,知道金凌说得都对,句句在理。可是他又偏偏尽做不来。江澄何曾有脸面承认自己有几天如缩头乌龟一般怯懦,不敢见金凌。他的心思这么乱,再让蓝湛、魏无羡二人一搅,竟未曾意识到,金凌竟因为自己的忽视而万分不安难过。他勉掩愧疚之情,含糊解释,托故伤病旧疾。

  金凌这才看向江澄,瘪瘪嘴委屈道:“你晕倒了。蓝二说是因为我。这几天谁都不肯告诉我,你究竟怎么了,我好担心,好怕你病得要死了。”

  江澄老脸上一阵阵发痒生热,不自然地咳了一声。他好笑又好气,但看金凌眼前已泛起的泪花子,忙安慰道:“胡白些什么。”

  “我只是想做点大事……可是回家来看,祠堂都锁了,舅舅都不让我进祠堂了。”眼见着金凌强眨着眼睛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“我以为你不要我了……哇……”说着说着,几天的不安、委屈如山洪倾泻而出,真的号啕大哭了起来。

  江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,一时也解释不清,痛骂道:“哭什么!嚎丧呢!有什么好哭的!”

  金凌恍若不闻。

  江澄只好弯下腰,伸出手来:“堂堂宗主,叫人看了笑话去,快起来……”

  金凌一把抓住江澄衣袖,顺势扑到了江澄的怀中,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扎在胸口,带着鼻音含含糊糊叫:“舅舅……”

  江澄本下意识抽身要给金凌脑袋上刮一掌,却被这一声“舅舅”叫没了脾气。什么生死,什么爱恨,都荡涤了个干净。

  世间寰宇,还有什么比金凌更重要?

  江澄终究环抱住了怀中近八尺高的男儿,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他的脊背,哼道:

  “都过去了。都过去了。”

  舅舅的怀抱如山,挡住了一切风荡雨晦,声音比咒语还灵验几分,仿佛明天一切就会好起来。

  

  金凌跪的时间太长了,双膝略有青肿,江澄便把他带到房里上药。江澄半跪在榻前,挖了一块药膏,认真地涂抹在了伤处和周围几处穴位上,伸出修长的指节为金凌按摩,引得金凌一阵阵抽凉气。

  风敲着半敞的门,门晃在阳光和树影下,江澄鬓边几丝发也随之荡来荡去。荡来,勾勒他挺阔的山梁。荡去,挑过他窄长的颈线。阴影遮过半边脸,便也不觉得他消瘦得厉害了。

  江澄垂眸摩挲着他膝骨,用家长略带挑剔的眼神打量着金凌紧实强劲的小腿,微微颔首:“最近功课不曾落下。还不错。”说着拍了拍金凌的胫骨,让他将绑腿重新绑好。

  “记得你小时候贪玩,偷跑进山去,结果跌进了猎狐的陷阱里的那事吗?小小年纪,骨头还不及陷阱里的木刺长,被划了那么大一个口子。”江澄忽然比划着回忆道,“当年流了那么多血……竟一道疤都没留下来。我还记得你被你自己的伤口吓着了,哭得小脸青白,倒比腿上的伤还唬人。”说着啧了一声。

  金凌羞恼不已,不知舅舅为何提及如此丢人的旧事,面红耳赤得不言语。

  江澄若有所思:“日后乾坤袋里还是要多备些金疮药,以备不时之需。夜猎难免拖上个三五七日的,没吃的可不行,祝余草不能忘。本想着趁季春的时节,带你和江溯去认认野生的祝余。不成想还未成行便入夏了……”

  “我不去!”金凌蓦地蜷起双腿,不再让江澄碰他,一边插嘴忿忿道。

  江澄瞪了一眼诗书礼义道德都学到狗肚子里了的外甥,沉下脸:“为什么不去?”

  “我就是不去!”

  “金如兰,你是不是腿痒痒了——”

  “我才不需要知道野生的祝余草和杂草有什么分别!”金凌跳下榻来,锐声大叫道。

  江澄嘴角抽搐,隐有不悦之色:“我警告你,金如兰,收起你莫名其妙的大小姐脾气!”

  “有舅舅在!我就是不用学!!”金凌的声音不降反升,狠狠一跺地道。

  吵嚷的少年音震得江澄耳朵嗡嗡响。本从心底升起的气恼登时烟消云散。

  这小子,宠得太过火了……江澄磨牙默道。

  见江澄不语,金凌不知自己是不是做的过了,小心地收起了娇蛮姿态,偷眼看看江澄,咬住了嘴唇。

  江澄心下暗叹,起身意欲离开(金家的那几个跟着金凌来回的小子呢?怎么都不来照看宗主?),却被金凌攥住了衣袖。江澄一顿,回首望来,看金凌眼巴巴地看着他,有几分怯意和歉意地试探道:

  “明年,舅舅再陪我去采祝余,好不好?”

  江澄一震,不能言语,肺腑剧痛如利剑穿胸。一时间,不舍之情犹如金凌死死抓住他衣袖的那只手一样,攥得腕上一片青紫,几近成功将他拽回人世。良久,江澄才撒谎道:

  “好。”

  

  是谎话吗?

  你莫不愿为金凌而活?

  思及此处,江澄忽冒出了几分鄙薄自己的心思:

  为什么可以因蓝、魏死,你却不能为金凌活?

  难道他们二人,任何一个,哪怕加起来一起算,能比金凌更重要吗?

  

  “宗主!”舅甥二人下意识抬头,但见一袭金星雪浪捧着一叠呈报跑来。江澄如蒙大赦,唬弄了一句“有事便去做罢”,自己率先迈出了大门。

  “宗主,我带了今日的呈报去祠堂找你,却不见人。你怎的在这?让我一通好找。……咱们是不是,明天不用去祠堂了?”

  迈出月门时,江澄正听金氏弟子问道。

  一节枯枝正横在院外的一口井沿上,风一动,它便翘一翘,几次要落入井口。一只黄雀儿落在另一头,叽喳几声,它便要滚出来,斜插进干裂的泥土中。

  寒凉的深井,还是皲皱乏力的黄土?沉入水底、永不见日,还是化为齑粉、零落成泥?哪个才是一根枯枝最好的归宿?

  第一千零一次,江澄问自己:

  江晚吟,你究竟想要什么?

  

  蓝湛比预想的来得早。晚膳才呈上,他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宗主房。

  江澄闲闲地睇了一眼蓝湛,随意一摆手,示意桌上寡淡的饭菜:“不介意,便一起用罢。”

  蓝湛摇头:“过午不食。”

  江澄早知有此答,也不计较,自顾自拈起粥匙,搅了搅泛着软糯红色的养生补血枣粥。

  蓝湛就似根木头似的杵在身前。

  “蓝涣来信问你,”江澄抿了一口粥,甜丝丝的,还算适口,“何时回去。”

  “……食不言。”蓝湛道。

  江澄嗤笑一声,从善如流,不再说话。

  饭毕,江澄摸出一封信和一张飞钱:“你哥给你的零用钱。”

  蓝湛这才活动两下,上前取走了信,没有拿钱。

  江澄一挑眉:“怎么?什么意思?”

  蓝湛边拆信边闷道:“住下的房钱和饭钱。”

  江澄笑:“我江家不短你这几厘菜钱。你连肉都不吃。”

  蓝湛顿了顿,似是才意识到这一点。他看着江澄的脸色,只好有些滞涩地取走了飞钱票。若不是江澄细看,定看不出他脸色着实有些难看。

  “怎么?”江澄笑得更冷亦更开心了,“难得今儿个含光君脸皮薄了,觉得自己在云梦赖着不走,确实不太好看?”

  “你不欢迎我。”江澄竟在蓝湛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出几分委屈。

  “是。”江澄坦荡承认,“你在此处,横竖也是蹭吃蹭喝,不过是趁人之危,拿着我的把柄在莲花坞里作威作福。看着你,我闹心。”

  “你又不是真的想来我家做主母,天天这副样子,狗皮膏药似的粘在这里,有意思吗?”

  蓝湛一急,忿忿道:“你怎么不赶魏婴?”

  江澄气的一笑:“含光君若能把他就势一捆儿绑走,江某感激不尽。”

  蓝湛为之气结,上前一步,刚想说什么,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,想做些什么,却不知能如何向如今羸弱的江澄表达他的不满,最终甩起蹁跹蝴蝶一般的广袖,愤然离开。

  “诶!”江澄只顾着嘴快,见蓝湛真迈步出了门,才想起他找蓝湛可不是来吵架的,真要把一根筋气走了,还得费心思请回来。他连忙推起身来,跟着出去:“蓝——”

  扑鼻的檀香险些熏了江澄一个跟头,江澄正和蓝湛撞了个满怀。江澄一躲,脚下不稳,被门槛绊住了脚,脚踝一扭。江澄疼得一咧嘴,下意识一拉,正把蓝湛的抹额带子拽了个正着。

  蓝湛眼疾手快,左手救下抹额,右手捞起江澄的腰,就势一转,两人抱着狠狠撞在门框上,发出“哐”地一声巨响。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江澄“嘶”地抽气一声,脚踝还被别在门槛的角落里,硌地生疼。全身被檀香的月白地祥云纹裹卷在温暖坚实的怀抱里,下颌微抬,山梁就和蓝湛的鼻尖碰在了一处。

  “忘了给你运气。”蓝湛道。

  蓝湛抱得紧,二人心胸贴在一处,蓝湛这么一说话,江澄整个人都被震得苏麻麻的,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
  蓝湛这厮,还不松手。

  “魏婴说,饭后再过一刻,才能运气。”蓝湛见江澄没说话,又为自己补充道。

  回过神来的江澄简直要气笑了。

  “正好,”江澄绷住脸,正色给自己找台阶下,“我也找你有正事。”

  “什么正事?”

  蓝湛反而紧了紧怀抱。他的手心好烫,捂在腰间,活要把江澄腰眼上的一块肉灼伤了,烧得江澄双颊通红。

  “第一件事,”江澄咬牙切齿道,“放开我。”

……

  江澄一瘸一拐回到案旁,仿佛刚刚的插曲并未发生过一般。他若无其事地掸掸衣服,正色道:“你若真想留下来,也不是不可以。不过你要替我办个差事。”

  蓝湛警惕地看向他,站着没动。

  江澄安抚地笑了一下:“没有甚么坏事。只教你把魏无羡门上的禁制破开。”

  蓝湛微微睁大了眼,缓缓蹙起眉头。

  江澄双肘撑在案上,以手支颌,摆出了严肃的模样:“你应该也看到了。你的阿婴没打什么好算盘。”

  “他不是我的——”

  “他这几日,明显有入魔的态势。”江澄定道。

  “不是这几日。”

  江澄眼角一沉:“什么意思?”

  “给你剖丹当晚,他就入了魔。”蓝湛回忆起客驿一战,被千手万鬼一层一层裹在中间的那一刻,嚎啕哭吼嘶鸣吵得他心神具乱,被救出来还耳鸣了许久。

  江澄垂眼不语。

  “这么说,已有月余了?”他忽道。

  “……”蓝湛看着莫名有失落意的江澄,良久方道,“有几次发作,被压制了下来。放了些血。”

  “放血……”江澄冷笑,“扬汤止沸而已——你这道侣怎么当的?”

  “……”张嘴“道侣”闭嘴“情人儿”,蓝湛被江澄气得够呛,又不知如何反驳,一张玉面都要憋出酱紫色来,只憋出一句:“江晚吟!你适可而止!”

  江澄抬眼,长长地看了他一眼,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,只继续道:“我怀疑他在他的屋子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。”

  蓝湛亦是通透人,用不得江澄多言,自然明了:“门,你打不开。”

  江澄长出一口气:“云深的除魔的手段,无人能比。”

  “你又把你的修为给了他。”——如今你便治不住他了。后半句话蓝湛没说,江澄自看出了他责备之意。

  江澄大喇喇翻一个白眼:“不错——你到底做还是不做?”

  “……”

  见蓝湛不语。江澄瘪瘪嘴,不情不愿地软下语气来:“算我欠你们蓝家一个人情。”

  “……”蓝湛还是不言语,面色不喜反沉三分。

  江澄一皱眉,更不情愿道:“再免你三月的伙食费用。”

  蓝湛面色稍缓,但琥珀色的眼里依旧沉如古井。

  江澄耐心尽失,“啪”地一拍案头:“你还想要怎的?”

  蓝湛上前一步,凑到案前,与江澄隔案对视。他亦俯下身来,一双大手正落在江澄伏案的双手两侧,他仗着身高和站姿,将江澄的身姿都拢在了两臂之内,简直像连着桌案把江澄罩在了如笊篱一般的怀里。

  覆着琴茧的拇指指尖粗糙却温热,紧紧蹭挨着另一人冰凉的小指指尖。亲昵的模样中带着一丝隐忍的愤懑。

  “为什么,要为魏婴做到如此地步?”

  蓝湛一字一句问。

  江澄看着近在咫尺的,在烛火下掩映出玉色的眼睛,不知是不是忘了什么,没有说话。杏眼一眨,又一眨。

  鬼使神差的,蓝湛垂眼看到了江澄的一片薄情唇上,忽然想起了一样他从来没得到过的东西:

  “我要一个吻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——————

小蓝蓝!!!你是怎么做到无师自通霸总戏码的!!!

他能说出这话来我也是完全没想到。这绝对不是我设计的走向我发誓。

看来澄澄是把你憋坏了😂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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